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卢布之问
华说
事实往往有出人意表者。
今年初尤其是俄乌战争开打之时，倘若有人问，举世货币中，哪种货币未来走势会最强劲？没有疑问，或选美元，或选欧元，或选人民币……，没有人会选择卢布。然而，5月24日，莫斯科交易所的交易数据显示，美元兑俄罗斯卢布汇率已经跌破57。
大落又大起，是卢布汇率今年以来的走势。俄乌战端一开，卢布快速下跌，从1美元兑75卢布下探至1美元兑120卢布，创下历史新低。3月中旬起止跌回升，一路反弹至刻下的1美元兑57卢布，年内涨幅超过30%。在美联储加息周期下，卢布逆势走强，不仅收复了开战以来的全部失地，而且成为今年以来全球表现最好的货币。
不过，在俄罗斯的主事者看来，卢布的表现，而今已然好过头了。他们开始放出风声，试图改变外界对卢布进一步升值的预期。该国经济发展部说，目前“卢布升值达到峰值水平”；而该国央行也声称，“存在着进一步下调基准利率的空间”。从最初忧虑于卢布的快速贬值到如今担心卢布过度升值，转变之剧，令人大有“不是我不明白，只是这世界变化快”之叹。
俄乌冲突爆发之后，美国立刻带领着英国、欧盟诸国等西方阵营发动了一波又一波的制裁，是全方位360度无死角的围堵：措施之密集，制裁力度之大、范围之广，甚而至于俄罗斯的猫与狗都未能幸免。“史无前例”，此之谓也。当其时也，美国总统拜登宣称，这些制裁“能造成与军事力量相匹敌的破坏力”，能够让俄罗斯在未来几年经济总量减半——“俄罗斯的经济在世界上排名第 11 位。它很快甚至不会进入世界前20名。”在如此严厉的封杀下，为什么卢布没有如西方预期的那样跌跌不休，反而上演了V型大反转，甚而至于时至今日俄罗斯苦恼于卢布好过了头？
追根溯源，一国货币背后的支持，是该国的生产力。货币的强弱，反映着一国经济的盛衰。西方国家一波又一波的制裁对俄罗斯的经济当然有杀伤力。俄罗斯经济发展部发布的报告说，3月份俄GDP增长放缓至1.6％。GDP增长放缓的原因一方面在于工业生产萎缩，其增长率从2月份的6.3％降至3月份的3.0％；另一方面在于消费需求放缓，3月份俄零售、公共餐饮和服务业的总营业额仅增长2.9％，而2月份增长达7.2％。俄罗斯央行预测，今年俄GDP将收缩8.0％至10.0％。但是，西方的封锁和制裁不足以动摇俄罗斯经济的根本。这里的关键，是俄罗斯参与全球竞争的产品，主要是能源、矿物和粮食，尤以能源为重。俄罗斯联邦海关署发布的数据说，在俄罗斯出口商品结构中，能源出口占据半壁江山。2020年，该国燃料和能源产品出口金额占出口总额的49.7%；2021年，该国燃料和能源产品出口金额占出口总额的54.3%，较2020年增长4.6个百分点。这是说，能源是俄罗斯经济的最大支柱，只要这一支柱不倒，其之国本不会动摇。
俄罗斯央行最新公布的数据说，今年1-4月，该国贸易顺差多达958亿美元，是去年同期的三倍多，为28年来新高。顺差的卢布汇率历史成倍增长，是双重作用的结果：一方面是西方制裁下进口大幅减少，另一方面则是战争及其制裁导致的国际能源价格飙升。来自国际能源署的数据显示，俄罗斯4月的石油日出口量达810万桶，已回升至俄乌冲突爆发前的水平。由此可见，西方的制裁并未能阻止全球客户购买俄罗斯的石油。欧盟尚未完全实施石油禁运是一个原因——如果实施禁运，走私盛行是可以肯定的；俄罗斯积极拓展亚洲市场也是一个原因。能源销售量未减而其价格飙升，则收入随之大涨，从而稳定着俄罗斯的整体经济，也为卢布的坚挺和升值提供着支撑。这是从基本面看。
从市场面看，卢布的升值无疑表明着市场需求增长。市场对卢布的需求从何而来？简而言之，主要是来自俄乌战争爆发后俄罗斯推出的两大举措：其一是2月底推出的强制结汇令。该令规定，俄罗斯境内企业2022年1月1日以后入账的出口商品外汇所得收入的80%须强制结汇成卢布。其二是3月下旬推出的针对“不友好国家”的卢布结算令。该令规定，凡是“不友好国家”的公司购买俄罗斯的天然气，必须用卢布结算。外国买家在指定的俄罗斯银行开设专门外币和卢布账户，买方将外币资金汇到第一账户，银行将在莫斯科交易所出售，然后将卢布记入天然气买方的账户，并与天然气供应商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从该账户付清款额。虽然一开始欧盟诸国信誓旦旦绝不会屈从俄罗斯的要挟，但最后期限来临之前，绝大多数买家还是按照要求改用卢布支付。不同意者则被俄罗斯断供。这其实是势所必至的。说过了，在短时期内，天然气的买卖中，欧盟的需求远较俄罗斯的供应缺乏弹性，则话语权掌握在俄罗斯之手。欧盟除了接受，别无选择。不管购买天然气必须用卢布结算的初衷如何，很显然，这一举措客观上增加了市场对卢布的需求。总而言之，强制结汇令和卢布结算令，大幅增加了市场对卢布的需求，从而推升了卢布汇率的上升。
但对出口而言，本币快速升值可不是什么好消息，因为这意味着出口价格的上升，削弱其在世界2022市场上的竞争力。这就是为什么俄罗斯认为卢布近来的表现好过头了。最新的消息说，鉴于“汇率稳定且国内市场外币流动性达到足够水平”， 俄罗斯财政部将出口贸易商外汇营收强制结汇的比例从80%降至50%。固其宜矣。
2022年5月25日
